南阳宗炳的《画山水序》:原文+译文

2025-10-30 04:20:07

宗炳,字少文,南阳涅阳人,为南朝著名隐士画家。其高洁的隐逸人格,对后世山水画家影响很大。

宗炳的《画山水序》是我国绘画史上第一篇关于山水画的论文,对盛唐以后逐渐形成的“画家十三科”中以山水打头儿的格局具有开启性的意义,为历代画论家所重视。

画山水序

[南朝]宗炳

圣人含道暎物,贤者澄怀味像。至于山水,质有而灵趣,是以轩辕、尧、孔、广成、大隗、许由、孤竹之流,必有崆峒、具茨、藐姑、箕、首、大蒙之游焉。又称仁智之乐焉。

夫圣人以神法道,而贤者通;山水以形媚道,而仁者乐。不亦几乎?

余眷恋庐、衡,契阔荆、巫,不知老之将至。愧不能凝气怡身,伤砧石门之流,于是画象布色,构兹云岭。

夫理绝于中古之上者,可意求于千载之下。旨微于言象之外者,可心取于书策之内。况乎身所盘桓,目所绸缭。以形写形,以色貌色也。

且夫昆仑山之大,瞳子之小,迫目以寸,则其形莫睹,迥以数里,则可围于寸眸。诚由去之稍阔,则其见弥小。今张绢素以远暎,则昆、阆之形,可围于方寸之内。竖划三寸,当千仞之高;横墨数尺,体百里之迥。是以观画图者,徒患类之不巧,不以制小而累其似,此自然之势。如是,则嵩、华之秀,玄牝之灵,皆可得之于一图矣。

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,类之成巧,则目亦同应,心亦俱会。应会感神,神超理得。虽复虚求幽岩。城能妙写,亦城尽矣。

于是闲居理气,拂觞鸣琴,披图幽对,坐究四荒,不违天励之藂,独应无人之野。

峰岫峣嶷,云林森眇。圣贤暎于绝代,万趣融其神思。余复何为哉,畅神而已。神之所畅,熟有先焉。

【译文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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圣人以道心映照万物,贤者以虚怀体味万象。至于自然山水,既具形质,又有灵趣。因而黄帝、唐尧、孔子、广成子、大隗、许由、伯夷、叔齐这些古圣先贤,必然对崆峒山、具茨山、藐姑射山、箕山、首阳山、大蒙山这类名山胜地有过游览活动,这又叫“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”。

圣人用自己的神思效法“道”,贤者通过品味万物通达“道”。山水以美好的形质表征“道”,因而仁者乐于在山水中游玩。事实不就是这样吗?

我眷恋着庐山、衡山,久违了荆山、巫山,不知不觉便到了老年。我自愧不能凝积精气、颐养身体,一想到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游历石门等地就感到伤心,于是画象、敷色,创作了这幅云岭山水图。

古代圣贤体会过的神理(即“道”)失传于中古以前,千年之后我们经过努力探索可能会意求到;先贤领悟过的意旨虽然很难用语言、画象表达出来,但我们通过勤奋钻研仍能用心从文献中感受到。更何况,我们是亲自前往名山大川流连徘徊、反复观赏,进而以画笔传写山水本身的形质、色彩呢?

昆仑山很大,而我们的眼睛很小。如果眼睛距离昆仑山太近,便会看不见昆仑山的整体轮廓、形状;如果远离数里,昆仑山的轮廓、形状就会尽收眼底。这实际上是因为距离物象越远,所看到的就越小、越完整。

现在如果展开绢素绘写远山,那么高耸的昆仑山阆风便可以在眼前方寸大小的绢素上描绘出来。竖着画线三寸,表示有千仞之高;横着涂墨数尺,表示有百里之远。因而观画的人,只会担心画作不巧妙,不会担心因画幅太小而影响对画面形象真实感的体会,这是自然而然的。如此,嵩山、华山的秀美,天、地的灵趣,就都能在一幅画中得到展现。

在山水画创作中,画家所绘物象既要与眼睛看到的自然物象一样,又要与自己内心对此物象的认识相契合。如果在此基础上,画家又将物象表现得很巧妙,那么观者在画中所看到的、领悟到的东西就会与画家一样。如果观者看到的、领悟到的与自然山水之“神”相通,与其“理”契合,那么,即使他们再澄净胸怀去游览、感悟自然山水时,又会多收获些什么呢?再说,“神”本来就是没有具体形貌的东西,难以把握。它栖息于山水形象中,只与同类互相感通。“理”也栖居于山水影迹中。如果能将自然山水的“神”和“理”捕捉到并通过画笔巧妙地表现出来,就真正达到了山水画创作的顶点。

于是闲居无事,调节心志,饮酒弹琴,展开画卷,静心晤对,坐着就能追想幽深、渺远的自然景致,既不远离世俗社会(关于“天励之藂”,日本学者福永光司认为“天励”可能是“夭励”之误,意为“灾害聚集的地方,即现实的人间社会”。宜从),又可以独自一人神往杳无人迹之境作逍遥游。

峰峦峻峭,山岫险绝,云烟高远,林木丰茂,古圣先贤映现于眼前,万千灵趣融会着他们的神思,此时我还能干些什么呢?只有畅神而已。使神思和畅,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?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